根据央视新闻报道,截至8月1日6时,此轮灾情累计造成北京13个区44673人受灾,11人遇难,多人失联,其中2人在抢险救灾中因公殉职。而来自河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的消息称,河北省87个县540703人受灾,因灾死亡9人,因灾失踪6人。
记者|彭丽 陈银霞 李晓洁
“我眼看着他们被水冲走”
【资料图】
7月31日上午10点多,住在门头沟城区的刘涵刚出门就觉得不对劲了,“路上都是水,水已经快到小腿肚。”雨已经下了两天,刘涵想着去看看自家的车怎么样。从家门口到停车点只有200米,拐个弯就到,但刚走了一半,水就到了膝盖位置,还有轮胎漂在水上。路上人并不少,一旁的银行边站满了人,多是来办理业务的老人,还有和他一样过来看车的车主。
刘涵又往前走了五六十米,他发现自己的车已经漂到了马路中间。他顺着车的位置往南看,那里是个十字路口,地势更低,很多漂起来的车堵在一起。刘涵立在一旁,觉得路变成了大河,浑浊的泥水里还漂着垃圾桶、一人高左右的树枝,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紧紧抓着漂起来的护栏,快要被水吞没了。刘涵身高一米八,体重180多斤,他觉得自己还算壮实,决定去救人。他冲着女人大声喊,想让她慢慢挪到人行道的位置,那里有石墩,能够帮着阻挡一下水流,但雨下得太大,路上的水也在哗哗地流,女人听不到。
地上有淤泥,为防打滑,他赤脚开始往女人的位置挪去,水已经到了他腰部的位置,他挪得很慢,五六十米走了十多分钟。他抓到女人,将她提了起来,放在了地势高点的位置。这之后,刘涵又发现有几个人被困在一两百米的位置,那里地势更低,水已经没过旁边的面包车窗。他又试图下水,结果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他们怕他有危险。隔着湿漉漉的雨气,刘涵看到对面的人也在挥手求救。“我就看着他们‘啪’一下掉到水里被冲走了,心里特别难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半个小时后,有路政的人赶到,开始用铲车挨个救处于地势低洼处的人。刘涵第一次觉得,人在自然面前很脆弱。
“这次预警很及时,我也收到了短信,提醒非必要不外出。但我以为就是正常的夏天暴雨。”他还去查了下天气预报,显示房山和门头沟雨量大一点,在250毫米左右,“在我的印象中,250毫米也就到小腿肚这么高,没有太严重。”他也经历过2012年北京“7·21”暴雨,当时他正在海淀区读书,困在学校里,一整天大雨,天阴阴沉沉,因此印象并不深刻。
7月31日,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指挥、北京市应急管理局副局长刘斌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提到,7月31日北京全市平均降雨量已经达到2012年“7·21”暴雨的水平,特别是房山区平均降雨量和门头沟区平均降雨量都超过400毫米,远远高于“7·21”的。“高到什么程度?相当于第一天下了一个“7·21”暴雨,结果第二天又下了一个160毫米、180毫米,门头沟区是第二天下了200毫米的量级。”刘斌说,门头沟区最大单点降水量已经接近700毫米,房山接近600毫米——2012年“7·21北京特大暴雨”的时候,当时在房山的河北镇最大单点降水量是541毫米。“当时(7·21北京特大暴雨)对我一个刚到北京工作的水务工作者来说,都感到非常惊讶,今天这个数是更让我感到吃惊。”
与房山只有30多公里的涿州,也被大水所包围。8月1日上午十一点多,码头镇沙窝村的村民石金龙焦急地等待救援队。他告诉记者,昨天下午村里接到泄洪通知让撤离,但很多人没来及撤离。他说自己手机只有3%的电,他现在在二层小楼上,一层已经淹没了。李明的妹夫在涿州另外一个村子。今早通话时,他觉得妹夫的语气里有些绝望。“昨天水到一层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打电话,还没有人营救他们。他很无奈,只能等着,后来电话就不通了。”
山区失联的村庄
相比城区和平原上的村庄,山区的情况更令人担心。黄诚直到发稿前一小时才联系上自己的父母。他租住在门头沟东马各庄村,几天前他外出,父母过来帮他喂宠物。7月30日,因为下雨,村里泄水沟里的水就已经快与路面平齐,水色昏黄。但村里人没有太担心——这几年里,不管下多大雨,泄水沟都没怎么积过水。而且,2012年的那场大雨,门头沟的雨主要下在城区。“自那以后,每年一进7月,门头沟政府这边都会提醒,大家不要进山、注意安全”,但每年的提醒,黄诚早已习惯,“有点像狼来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就觉得无所谓。”
他是在昨天早上6点收到村里的信息才觉得问题严重了,有人在村里说,“说山门被冲没了,车已经没顶,要大家远离泄洪道,不要出门。”随后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在村民拍摄的视频中,黄诚看到,涨起的水超过路面半米,已经分不清楚哪条是泄水沟、哪条是路,路边的车也被冲走了。黄诚的房子在一个百米高的小山的脚下。昨天早上10点多与父母联系时,已经有小型的泥石流冲下来。黄诚说,上午村里的微信群里,村民还在发家里进水的照片,但过了十点半,群里突然没有了动静。黄诚觉得不对劲,给父母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他焦虑地等待着村里的消息。他说村里有五六百人,多是老人,且都是平房。他担心水已经将房子淹没了。他说自己所在的东马各庄村以及相邻的其他村子是离城区最近的山区,如果沿着109国道继续往山里走,还有雁翅镇、斋堂镇等,其中雁翅镇就有1个社区以及23个行政村,斋堂镇有1个社区及29个行政村。在民间的求助信息登记中,也能看到,关于雁翅镇、斋堂镇、王平镇、妙峰山镇的求助信息占多数。
房山河北镇东庄子村的张明也在寻找自己的母亲。7月30日晚上8点,他和父亲外出,家里只有留下50岁的母亲在家。第二天早上八点他还收到母亲发来的视频,那时雨很大,院子里还没有进水,只是路边水势汹涌,到10点多,院子里的水已经到了臀部,车子也被淹了一半。“当时我妈说,水已经到村里了,河里盛不下了,外溢到村庄,家里停电了。”那之后,母亲就联系不上了。
中国气象服务协会会长许小峰告诉本刊,这次京津冀地区发生强降雨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受到台风“杜苏芮”的影响。“台风残余的环流北上,进入华北区域,水汽很足。”另外,当下正值华北地区雨季,7月下旬和8月上旬(俗称7下8上),这时期,“北京较大降雨通常与偏西、偏南气流带来的充沛水汽有关。”台风残余环流与西南气流两股水汽相遇,而位于北京西南部的门头沟、房山正好与这股气流交汇。“这两个地区山区多,起伏的山地地形对气流有很强的助推、放大作用,水汽有了抬升后,雨降得更大。”
“城市和平原地区,暴雨的破坏力主要在于水深,水越深、内涝就越严重,影响交通、居民财物等。但是山区暴雨的主要破坏力在于流速而不是深度。山区地形陡峭,暴雨以及长时间雨水后,汇流非常快,就形成了滚滚急流,容易引发山洪、泥石流、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程晓陶是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高级工程师,他告诉本刊记者,山区暴雨跟城区相比,地质灾害突发性更强,不确定性更大。因为山区的沟渠很多,山区降水不平均的情况下,“你不知道哪个沟忽然就发洪水。”
山区暴雨破坏性强的另一个原因,与山区人口变化有关。程晓陶说,近年来,山区因经济、交通等原因,青壮年外出多,留下来的多是老人、病人。“他们对风险的预警能力、自救逃生能力更弱,这是天然的不利条件。”而且,虽然北京地区降雨量已经开始减少,但危险性没有降低。程晓陶告诉本刊,头几天的降雨让山区土壤饱和。“比如说前几天100毫米雨量,可能有三四十毫米都入渗到土地了,等于只下了个六七十毫米的雨,如果现在降雨量达到100毫米,那100毫米雨水,就扎扎实实的都变成径流了。”程晓陶说地质灾害发生的特点之一,是比降雨时间要滞后。降雨结束后的48小时内仍是地质灾害的高发期。
根据央视新闻报道,截至8月1日6时,此轮灾情累计造成北京13个区44673人受灾,11人遇难,多人失联,其中2人在抢险救灾中因公殉职。而来自河北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的消息称,河北省87个县540703人受灾,因灾死亡9人,因灾失踪6人。
(实习记者覃思对本文有贡献,文中李明、张明、刘涵、黄诚为化名)